在樓上租書處又看到剛才那位中年男人，即使身邊無人呼應，他依然是自得其樂的樣子，不知看到什麽振奮人心處，還捏緊了拳頭，口中喃喃有辭，“這個讀者水平不低，有機會認識一下就好了。”

米爾德每次來這裏都能遇見一兩個有趣的人，就像今天的這個中年大叔。她十分欽佩這位大叔的赤子心，他與書之間就像是熱戀的情侶，時而深情閱讀，時而笑容滿溢。僅憑幾句讀者的標註，就想要認識這個陌生人，多像古代文人之間的書畫情意！一把年紀還能這樣，也是浪漫到家了。

米爾德的目光緩緩地掃過書架，找尋自己喜歡的書，這時突然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名字。她定睛看了看，更覺熟悉，可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。

任如故？人不如故？誰呢？

米爾德把書從書架上抽出來，打開封面，一張小小的彩色照片映入眼簾。終於，她嘴角微微上揚，想起了這個人。那是她大學文學社團裏的一個小夥伴，一個昏天黑地看古今中外懸疑小說的學弟，一個半夜作夢都念叨著“兇手是劉洋”、直到把舍友們都嚇個半死、紛紛要求換宿舍的文學青年。

他果然已經出書了。

厚厚的一本懸疑小說，掂在手裏沈甸甸的。米爾德羨慕地看著封面內側任如故的照片，想起他總是感嘆“衣不如新、人不如故”的老氣橫秋的模樣，又望望“坐標”書店的角角落落，無限感慨。能被這家書店老板選進來的書，一定不會差到哪裏去。再看印刷信息，已是第二版了，說明銷量不錯，而她居然一直不知道這件事。

米爾德對懸疑小說不太有興趣，只單純地為小夥伴的成就而高興。而這本書就像突然打開了記憶的閘門，讓她想起許多在文學社團的往事。可惜這裏書只租不賣，她便小心翼翼地將書放回書架，又拿出手機下了單，總算是支持了一下過去一起奮戰過的同仁。

時間一點一點過去，米爾德一本董橋已讀到一半，蕭乾“客戶已走”的信息才發過來。租了兩本從作者到書名都沒有聽過的、看起來很有格調的書，又謝過老板，米爾德這才匆匆結賬離開了書店。

米爾德再見蕭乾的第一句話便是急切地問：“怎麽樣？我沒捅簍子吧？”

“沒事，一個小插曲。倒是要感謝你，因為你說的被客戶投訴的事，他們對材料好壞終於感起興趣來了，雖然，還是沒談妥。”蕭乾請米爾德進了會議室，“讓你久等了，不好意思。”

就剛剛談判的那張桌子上，放著兩份大唐幫忙訂好的午餐。蕭乾說：“他們都已經吃過了，就剩我們了。”

米爾德問：“你沒有留客戶吃飯嗎？”

“沒有。他們還要去杭州開會。”

“哦。”米爾德說著打開了快餐盒，沖蕭乾笑笑，“謝謝。”

蕭乾也打開了，並把一雙筷子遞過來，“這是工作室自己的筷子。”米爾德接過來，心想這個習慣倒和自己的一樣，平常她點外賣也總是會備註“不要一次性餐具”，可是快餐盒卻是沒辦法。米爾德時常想最環保的人莫過於張蓉了，她每天帶飯上班，無意間為城市的節能減排做了微小卻了不起的貢獻。

當方圓幾米的空間內只剩下一男一女兩個人時，氣氛就不如先前那麽自然了，這時才能看得出，兩人真的才只是第二次見面。除了必要的客套，蕭乾的確是不太健談，只是偶爾會問米爾德午餐好不好吃，或是需不需要再來杯紅茶或咖啡。

人們都說飯桌上能化解尷尬，並將氣氛變得活躍，可這規律顯然對眼前的兩人無效。米爾德在采編時善於調動話題的本事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場，對方的寡言影響了她，使這頓午飯越吃越啞巴，她比任何時候都盼望能來個第三者。

飯吃到快一半的時候，米爾德終於直入正題，“蕭總……”

蕭乾打斷，“叫我‘蕭乾’行了。不過，公司的人都叫我‘老蕭’。”

“也是，‘蕭總’聽起來很不藝術家。”米爾德點點頭，盡量用輕松的語氣稱呼他，“那麽老蕭，你今天找我有何貴事？”

蕭乾把嘴裏的飯嚼完，用紙巾擦擦嘴，說：“本來想上午開個小會說點事的，不料被占用了一些時間。現在產品陸陸續續都能出廠了，我想在幾個渠道同時銷售，除了公眾號的鋪墊之外，產品文案和網上商城的頁面我也想由你和小宓來做。不過，還是要問你們的意見。”

米爾德有些為難，“可是，我沒有接觸過電商方面的文字，小宓可能也沒有。”

“我會招一個運營經理，他來策劃，你和小宓做具體的工作，可以嗎？”

“如果我們不能勝任呢？會耽誤你的上架進度。”

“我想不會的，讓運營經理帶一下你們就好。”蕭乾說完笑了，“有報酬。”

“謝謝信任。”米爾德被說到心坎上，也笑了，“這個最有吸引力。”

米爾德現在也開始慢慢學著和人談錢，她記得剛來上海面試，HR問到“期待的薪水”時，她從來都不好意思提要求，後來才知道這是正常的流程，不提白不提。人人都說“談錢傷感情”，可談錢到底傷了誰的感情？至少對一個在奮鬥中的人來說，談錢是一條最公平的道路。不靠千絲萬縷四通八達的關系網，不用過分註重人情，不用理會潛規則，對於工作，一手交錢一手交活，多簡單明了。

有錢人很俗？是不是非要家徒四壁袖口裏裝著西北風才清雅？人在俗世中，張口閉口談得都是一樣的事，實在不會因為你有錢沒錢就逃脫了俗。貨幣是文明進步的基礎，談錢只傷錢，談感情才能傷了感情。

蕭乾補充道，“既然這樣，還有一件事可能更有吸引力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你現在做的公眾號可以直接鏈接到微店，等微店做起來後，每個月統計銷量，你和小宓可以拿提成。”

米爾德興味更濃了，調侃道：“這是你的激勵體制嗎？”

蕭乾點點頭，“是，我們到時可以簽協議。”

這無疑是個更好的消息，米爾德想小宓要是知道了也一定會樂意接受。能多賺一點錢，還她的寵大的債務，現在對她來說是唯一一件重要的事。雖然會更辛苦，但如果能因此而度過經濟危機，她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。

米爾德說：“我很願意試試，不過，我要和小宓商量一下。”

“好。”蕭乾紳士地致謝，“先謝謝你們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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